蒲松龄著《聊斋志异》,vip邵九娘-宜居小说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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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号:10227 时间:2017/3/27 字数:404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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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廷宾，太平人，

金氏不育，又奇妒。柴百金买妾，金暴遇之，经岁而死。柴忿出，独宿数月，不践闺闼。

　　一

柴初度，金卑词庄礼为丈夫寿，柴不忍拒，始通言笑。金设筵内寝招柴，柴辞以醉。金华妆自诣柴所，曰：“妾竭诚终

，君即醉，请一盏而别。”柴乃入，酌酒话言。

从容曰：“前

误杀婢子，今甚悔之。何便仇忌，遂无结发情耶？后请纳金钗十二，妾不汝瑕疵也。”柴益喜，烛尽见跋，遂止宿焉。由此敬爱如初。

　　金便呼媒媪来，嘱为物

佳媵，而

使迁延勿报，己则故督促之。如是年余。柴不能待，遍嘱戚好为之购致，得林氏之养女。金一见，喜形于

，饮食共之，脂泽花钏任其所取。然林固燕产，不习女红，绣履之外须人而成。金曰：“我素勤俭，非似王侯家，买作画图看者。”于是授美锦，使学制，若严师诲弟子。初犹呵骂，继而鞭楚。柴痛切于心，不能为地。而金之怜爱林尤倍于昔，往往自为汝束，匀铅黄焉。但履跟稍有折痕，则以铁杖击双弯，发少

则批两颊。林不堪其

，自经死。柴悲惨心目，颇致怨怼。

怒曰：“我代汝教娘子，有何罪过？”柴始悟其

，因复反目，永绝琴瑟之好。

于别业修房闼，思购丽人而别居之。

　　荏苒半载，未得其人。偶会友人之葬，见二八女郎，光

溢目，停睇神驰。女怪其狂顾，秋波斜转之。询诸人，知为邵氏。邵贫士，止此女，少聪慧，教之读，过目能了。尤喜读《内经》及冰鉴书。父爱溺之，有议婚者，辄令自择，而贫富皆少所可，故十七岁犹未字也。柴得其端末，知不可图，然心低徊之。又翼其家贫，或可利动。谋之数媪，无敢媒者，遂亦灰心，无所复望。

　　忽有贾媪者，以货珠过柴，柴告所愿，赂以重金，曰：“止求一通诚意，其成与否所勿责也。万一可图，千金不惜。”媪利其有，诺之，登门，故与邵

絮语。睹女，惊赞曰：“好个美姑姑！假到昭

院，赵家姊妹何足数得！”又问：“婿家阿谁？”邵

答：“尚未。”媪言：“若个娘子，何愁无王候作贵客也！”邵

叹曰：“王侯家所不敢望；只要个读书种子，便是佳耳。我家小孽冤，翻复遴选，十无一当，不解是何意向？”媪曰：“夫人勿须烦怨。凭个丽人，不知前身修何福泽才能消受得！昨一大笑事，柴家郎君云：于某家莹边望见颜色，愿以千金为聘。此非饿鸱作天鹅想耶？早被老身呵斥去矣！”邵

微笑不答。媪曰：“便是秀才家难与较计，若在别个，失尺而得丈，宜若可为矣。”邵

复笑不言。媪抚掌曰：“果尔，则为老身计亦左矣。

蒙夫人爱，登堂便促膝赐浆酒；若得千金，出车马，入楼阁，老身再到门，则圈者呵叱及之矣。”邵

沉

良久，起而去与夫语；移时唤其女；又移时三人并出。邵

笑曰：“婢子奇特，多少良匹悉不就，闻为

媵则就之。但恐为儒林笑也！”媪曰：“倘入门得一小哥子，大夫人便如何耶！”言已，告以别居之谋。邵益喜，唤女曰：“试同贾姥言之。此汝自主张，勿后悔，致怼父母。”女腆然曰：“父母安享厚奉，则养有济矣。况自顾命薄，若得佳偶，必减寿数，少受折磨，未必非福。前见柴郎亦福相，子孙必有兴者。”媪大喜，奔告。柴喜出非望，即置千金，备舆马，娶女于别业，家人无敢言者。女谓柴曰：“君之计，所谓燕巢于幕，不谋朝夕者也。

口防舌以冀不漏，何可得宁？请不如早归，犹速发而祸小。”柴虑摧残，女曰：“天下无不可化之人。我苟无过，怒何由起？”柴曰：“不然。此非常之悍，不可情理动者。”女曰：“身为

婢，摧折亦自分耳。不然，买

为活，何可长也？”柴以为是，终踌躇而不敢决。

　　一

柴他往，女青衣而出，命苍头控老牝马，一妪携襆从之，竟诣嫡所，伏地而陈。

始而怒，既念其自首可原，又见容饰兼卑，气亦稍平。乃命婢子出锦衣衣之，曰：“彼薄幸人播恶于众，使我横被口语。其实皆男子不义，诸婢无行，有以

之。汝试念背

而立家室，此岂复是人矣？”女曰：“细察渠似稍悔之，但不肯下气耳。谚云：“大者不伏小。’以礼论：

之于夫，犹子之于父，庶之于嫡也。夫人若肯假以词

，则积怨可以尽捐。”

云：“彼自不来，我何与焉？”即命婢媪为之除舍。心虽不乐，亦暂安之。

　　柴闻女归，惊惕不已，窃意羊入虎群，狼藉已不堪矣。疾奔而至，见家中寂然，心始稳贴。女

门而劝，令诣嫡所，柴有难

。女泣下，柴意少纳。女往见

曰：“郎适归，自惭无以见夫人，乞夫人往一姗笑之也。”

不肯行，女曰：“妾已言：夫之于

，犹嫡之于庶。孟光举案，而人不以为谄，何哉？分在则然耳。”

乃从之，见柴曰：“汝狡兔三窟，何归为？”柴俯不对。女肘之，柴始强颜笑。

稍霁，将返。女推柴从之，又嘱庖人备酌。自是夫

复和。女早起青衣往朝，盥已授帨，执婢礼甚恭。柴入其室，苦辞之，十余夕始肯一纳。

亦心贤之，然自愧弗如，积惭成忌。但女奉侍谨，无可蹈瑕，或薄施呵谴，女惟顺受。

　　一夜夫妇少有反

，晓妆犹含盛怒。女捧镜，镜堕，破之。

益恚，握发裂眦。女惧，长跪哀免。怒不解，鞭之至数十。柴不能忍，盛气奔入，曳女出，

呶呶逐击之。柴怒，夺鞭反扑，面肤绽裂，始退。由是夫

若仇。柴

女无往，女弗听，早起，膝行伺幕外。

捶

怒骂，叱去，不听前。

夜切齿，将伺柴出而后

愤于女。柴知之，谢绝人事，杜门不通吊庆。

无如何，惟

挞婢媪以寄其恨，下人皆不可堪。自夫

绝好，女亦莫敢当夕，柴于是孤眠。

闻之，意不稍安，有大婢索狡黠，偶与柴语，

疑其私，暴之尤苦。婢辄于无人处，疾首怨骂。一夕轮婢值宿，女嘱柴，

无往，曰：“婢面有杀机，叵测也。”柴如其言，招之来，诈问：“何作？”婢惊惧，无所措词。柴益疑，检其衣得利刃焉。婢无言，惟伏地乞死。柴

挞之，女止之曰：“恐夫人所闻，此婢必无生理。彼罪固不赦，然不如鬻之，既全其生，我亦得直焉。”柴然之。会有买妾者急货之。

以其不谋故，罪柴，益迁怒女，诟骂益毒。柴忿，顾女曰：“皆汝自取。前此杀却，乌有今

？”言已而走。

怪其言，遍诘左右并无知者，问女，女亦不言。心益闷怒，捉据

骂。柴乃返，以实告。

大惊，向女温语，而心转恨其言之不早。

　　柴以为嫌隙尽释，不复作防。适远出，

乃召女而数之曰：“杀主者罪不赦，汝纵之何心？”女造次不能以词自达。

烧赤铁烙女面

毁其容，婢媪皆为之不平。每号痛一声，则家人皆哭，愿代受死。

乃不烙，以针刺胁二十余下，始挥去之。柴归，见面创，大怒，

往寻之。女捉襟曰：“妾明知火坑而固蹈之。当嫁君时，岂以君家为天堂耶？亦自顾薄命，聊以

造化之怒耳。安心忍受，尚有

时，若再触焉，是坎已填而复掘之也。”遂以药糁患处，数

寻愈。忽揽镜喜曰：“君今

宜为妾贺，彼烙断我晦纹矣！”朝夕事嫡。一如往日。金前见众哭，自知身同独夫，略有愧悔之萌，时时呼女共事，词

平善。月余忽病逆，害饮食。柴恨其不死，略不顾问。数

腹

如鼓，

夜濅困。女侍伺不遑眠食，金益德之。女以医理自陈；金自觉畴昔过惨，疑其怨报，故谢之。金为人持家严整，婢仆悉就约束；自病后，皆散诞无操作者。柴躬自经理，劬劳甚苦，而家中米盐，不食自尽。由是慨然兴中馈之思，聘医药之。金对人辄自言为“气盅”以故医脉之，无不指为气郁者。凡易数医，卒罔效，亦滨危矣。又将烹药，女进曰：“此等药百裹无益，只增剧耳。”金不信。女暗撮别剂易之。药下，食顷三遗，病若失。遂益笑女言妄，呻而呼之曰：“女华陀，今如何也？”女及群婢皆笑。金问故，始实告之。泣曰：“妾

受子之覆载而不知也！今而后，请惟家政，听子而行。”

　　无何病痊，柴整设为贺。女捧壶侍侧，金自起夺壶，曳与连臂，爱异常情。更阑女托故离席，金遣二婢曳还之，强与连榻。自此，事必商，食必借，即姊妹无其和也。无何，女产一男。产后多病，金亲为调视，若奉老母。

　　后金患心痗，痛起则面目皆青，但

觅死。女急取银针数枚，比至，则气息濒尽，按

刺之，画然痛止。十余

复发，复刺；过六七

又发。虽应手奏效，不至大苦，然心常惴惴，恐其复萌。夜梦至一处，似庙宇，殿中鬼神皆动。神问：“汝金氏耶？汝罪过多端，寿数合尽：念汝改悔，故仅降灾以示微谴。前杀两姬，此其宿报。至邵氏何罪，而惨毒如此？鞭打之刑，已有柴生代报，可以相准；所欠一烙、二十三针，今三次止偿零数，便望病

除耶？明

又当作矣！”醒而大惧，犹冀为妖梦之诬。食后果病，其痛倍苦。女至刺之，随手而瘥。疑曰：“技止此类，病本何以不拔？请再灼之。此非烂烧不可，但恐夫人不能忍受。”金忆梦中语，以故无难

。然呻

忍受之际，默思欠此十九针，不知作何变症，不如一朝受尽，庶免后苦。炷尽，求女再针，女笑曰：“针岂可以泛常施用耶？’金曰：“不必论

，但烦十九刺。”女笑不可。金请益坚，起跪榻上，女终不忍。实以梦告，女乃约略经络刺之如数。自此平复，果不复病。弥自忏悔，临下亦无戾

。子名曰俊，秀惠绝伦。女每曰：“此子翰苑相也。”八岁有神童之目，十五岁以进士授翰林。是时柴夫妇年四十，如夫人三十有二三耳。舆马归宁，乡里荣之。邵翁自鬻女后，家暴富，而士林羞与为伍，至是始有通往来者。

　　异史氏曰：“女子狡妒，其天

然也。而为妾媵者，又复炫美

机以增其怒。呜呼！祸所由来矣。若以命自安，以分自守，百折而不移其志，此岂梃刃所能加乎？乃至于再拯其死，而始有悔悟之萌。呜呼！岂人也哉！如数以偿，而不增之息，亦造物之恕矣。顾以仁术作恶报，不亦傎乎！每见愚夫妇抱疴终

，即招无知之巫，任其刺肌灼肤而不敢呻，心尝怪之，至此始悟。”

　　闽人有纳妾者，夕入

房，不敢便去，伪解屦作登榻状。

曰：“去休！勿作态！”夫尚徘徊，

正

曰：“我非似他家妒忌者，何必尔尔。”夫乃去。

独卧，辗转不得寐，遂起，往伏门外潜听之。但闻妾声隐约，不甚了了，惟“郎罢”二字略可辨识。郎罢，闽人呼父也。

听逾刻，痰厥而踣，首触扉作声。夫惊起启户，尸倒入。呼妾火之，则其

也。急扶灌之。目略开，即呻曰：“谁家郎罢被汝呼！”妒情可哂。ｗＷｗ.ｅＪｕXｓ.ｃＯ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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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廷宾，太平人，金氏不育，又奇妒。柴百金买妾，金暴遇之，经岁而死。柴忿出，独宿数月，不践闺闼。　　一柴初度，金卑词庄礼为丈夫寿，柴不忍拒，始通言笑。金设筵内寝招柴，柴辞以醉。金华妆自诣柴所，曰：“妾竭诚终，君即醉，请一盏而别。”柴乃入，酌酒话言。从容曰：“前误杀婢子，今甚悔之。何便仇忌，遂无结发情耶？后请纳金钗十二，妾不汝瑕疵也。”柴益喜，烛尽见跋，遂止宿焉。由此敬爱如初。　　金便呼媒媪来，嘱为物佳媵，而使迁延勿报，己则故督促之。如是年余。柴不能待，遍嘱戚好为之购致，得林氏之养女。金一见，喜形于，饮食共之，脂泽花钏任其所取。然林固燕产，不习女红，绣履之外须人而成。金曰：“我素勤俭，非似王侯家，买作画图看者。”于是授美锦，使学制，若严师诲弟子。初犹呵骂，继而鞭楚。柴痛切于心，不能为地。而金之怜爱林尤倍于昔，往往自为汝束，匀铅黄焉。但履跟稍有折痕，则以铁杖击双弯，发少则批两颊。林不堪其，自经死。柴悲惨心目，颇致怨怼。怒曰：“我代汝教娘子，有何罪过？”柴始悟其，因复反目，永绝琴瑟之好。于别业修房闼，思购丽人而别居之。　　荏苒半载，未得其人。偶会友人之葬，见二八女郎，光溢目，停睇神驰。女怪其狂顾，秋波斜转之。询诸人，知为邵氏。邵贫士，止此女，少聪慧，教之读，过目能了。尤喜读《内经》及冰鉴书。父爱溺之，有议婚者，辄令自择，而贫富皆少所可，故十七岁犹未字也。柴得其端末，知不可图，然心低徊之。又翼其家贫，或可利动。谋之数媪，无敢媒者，遂亦灰心，无所复望。　　忽有贾媪者，以货珠过柴，柴告所愿，赂以重金，曰：“止求一通诚意，其成与否所勿责也。万一可图，千金不惜。”媪利其有，诺之，登门，故与邵絮语。睹女，惊赞曰：“好个美姑姑！假到昭院，赵家姊妹何足数得！”又问：“婿家阿谁？”邵答：“尚未。”媪言：“若个娘子，何愁无王候作贵客也！”邵叹曰：“王侯家所不敢望；只要个读书种子，便是佳耳。我家小孽冤，翻复遴选，十无一当，不解是何意向？”媪曰：“夫人勿须烦怨。凭个丽人，不知前身修何福泽才能消受得！昨一大笑事，柴家郎君云：于某家莹边望见颜色，愿以千金为聘。此非饿鸱作天鹅想耶？早被老身呵斥去矣！”邵微笑不答。媪曰：“便是秀才家难与较计，若在别个，失尺而得丈，宜若可为矣。”邵复笑不言。媪抚掌曰：“果尔，则为老身计亦左矣。蒙夫人爱，登堂便促膝赐浆酒；若得千金，出车马，入楼阁，老身再到门，则圈者呵叱及之矣。”邵沉良久，起而去与夫语；移时唤其女；又移时三人并出。邵笑曰：“婢子奇特，多少良匹悉不就，闻为媵则就之。但恐为儒林笑也！”媪曰：“倘入门得一小哥子，大夫人便如何耶！”言已，告以别居之谋。邵益喜，唤女曰：“试同贾姥言之。此汝自主张，勿后悔，致怼父母。”女腆然曰：“父母安享厚奉，则养有济矣。况自顾命薄，若得佳偶，必减寿数，少受折磨，未必非福。前见柴郎亦福相，子孙必有兴者。”媪大喜，奔告。柴喜出非望，即置千金，备舆马，娶女于别业，家人无敢言者。女谓柴曰：“君之计，所谓燕巢于幕，不谋朝夕者也。口防舌以冀不漏，何可得宁？请不如早归，犹速发而祸小。”柴虑摧残，女曰：“天下无不可化之人。我苟无过，怒何由起？”柴曰：“不然。此非常之悍，不可情理动者。”女曰：“身为婢，摧折亦自分耳。不然，买为活，何可长也？”柴以为是，终踌躇而不敢决。　　一柴他往，女青衣而出，命苍头控老牝马，一妪携襆从之，竟诣嫡所，伏地而陈。始而怒，既念其自首可原，又见容饰兼卑，气亦稍平。乃命婢子出锦衣衣之，曰：“彼薄幸人播恶于众，使我横被口语。其实皆男子不义，诸婢无行，有以之。汝试念背而立家室，此岂复是人矣？”女曰：“细察渠似稍悔之，但不肯下气耳。谚云：“大者不伏小。’以礼论：之于夫，犹子之于父，庶之于嫡也。夫人若肯假以词，则积怨可以尽捐。”云：“彼自不来，我何与焉？”即命婢媪为之除舍。心虽不乐，亦暂安之。　　柴闻女归，惊惕不已，窃意羊入虎群，狼藉已不堪矣。疾奔而至，见家中寂然，心始稳贴。女门而劝，令诣嫡所，柴有难。女泣下，柴意少纳。女往见曰：“郎适归，自惭无以见夫人，乞夫人往一姗笑之也。”不肯行，女曰：“妾已言：夫之于，犹嫡之于庶。孟光举案，而人不以为谄，何哉？分在则然耳。”乃从之，见柴曰：“汝狡兔三窟，何归为？”柴俯不对。女肘之，柴始强颜笑。稍霁，将返。女推柴从之，又嘱庖人备酌。自是夫复和。女早起青衣往朝，盥已授帨，执婢礼甚恭。柴入其室，苦辞之，十余夕始肯一纳。亦心贤之，然自愧弗如，积惭成忌。但女奉侍谨，无可蹈瑕，或薄施呵谴，女惟顺受。　　一夜夫妇少有反，晓妆犹含盛怒。女捧镜，镜堕，破之。益恚，握发裂眦。女惧，长跪哀免。怒不解，鞭之至数十。柴不能忍，盛气奔入，曳女出，呶呶逐击之。柴怒，夺鞭反扑，面肤绽裂，始退。由是夫若仇。柴女无往，女弗听，早起，膝行伺幕外。捶怒骂，叱去，不听前。夜切齿，将伺柴出而后愤于女。柴知之，谢绝人事，杜门不通吊庆。无如何，惟挞婢媪以寄其恨，下人皆不可堪。自夫绝好，女亦莫敢当夕，柴于是孤眠。闻之，意不稍安，有大婢索狡黠，偶与柴语，疑其私，暴之尤苦。婢辄于无人处，疾首怨骂。一夕轮婢值宿，女嘱柴，无往，曰：“婢面有杀机，叵测也。”柴如其言，招之来，诈问：“何作？”婢惊惧，无所措词。柴益疑，检其衣得利刃焉。婢无言，惟伏地乞死。柴挞之，女止之曰：“恐夫人所闻，此婢必无生理。彼罪固不赦，然不如鬻之，既全其生，我亦得直焉。”柴然之。会有买妾者急货之。以其不谋故，罪柴，益迁怒女，诟骂益毒。柴忿，顾女曰：“皆汝自取。前此杀却，乌有今？”言已而走。怪其言，遍诘左右并无知者，问女，女亦不言。心益闷怒，捉据骂。柴乃返，以实告。大惊，向女温语，而心转恨其言之不早。　　柴以为嫌隙尽释，不复作防。适远出，乃召女而数之曰：“杀主者罪不赦，汝纵之何心？”女造次不能以词自达。烧赤铁烙女面毁其容，婢媪皆为之不平。每号痛一声，则家人皆哭，愿代受死。乃不烙，以针刺胁二十余下，始挥去之。柴归，见面创，大怒，往寻之。女捉襟曰：“妾明知火坑而固蹈之。当嫁君时，岂以君家为天堂耶？亦自顾薄命，聊以造化之怒耳。安心忍受，尚有时，若再触焉，是坎已填而复掘之也。”遂以药糁患处，数寻愈。忽揽镜喜曰：“君今宜为妾贺，彼烙断我晦纹矣！”朝夕事嫡。一如往日。金前见众哭，自知身同独夫，略有愧悔之萌，时时呼女共事，词平善。月余忽病逆，害饮食。柴恨其不死，略不顾问。数腹如鼓，夜濅困。女侍伺不遑眠食，金益德之。女以医理自陈；金自觉畴昔过惨，疑其怨报，故谢之。金为人持家严整，婢仆悉就约束；自病后，皆散诞无操作者。柴躬自经理，劬劳甚苦，而家中米盐，不食自尽。由是慨然兴中馈之思，聘医药之。金对人辄自言为“气盅”以故医脉之，无不指为气郁者。凡易数医，卒罔效，亦滨危矣。又将烹药，女进曰：“此等药百裹无益，只增剧耳。”金不信。女暗撮别剂易之。药下，食顷三遗，病若失。遂益笑女言妄，呻而呼之曰：“女华陀，今如何也？”女及群婢皆笑。金问故，始实告之。泣曰：“妾受子之覆载而不知也！今而后，请惟家政，听子而行。” 　　无何病痊，柴整设为贺。女捧壶侍侧，金自起夺壶，曳与连臂，爱异常情。更阑女托故离席，金遣二婢曳还之，强与连榻。自此，事必商，食必借，即姊妹无其和也。无何，女产一男。产后多病，金亲为调视，若奉老母。　　后金患心痗，痛起则面目皆青，但觅死。女急取银针数枚，比至，则气息濒尽，按刺之，画然痛止。十余复发，复刺；过六七又发。虽应手奏效，不至大苦，然心常惴惴，恐其复萌。夜梦至一处，似庙宇，殿中鬼神皆动。神问：“汝金氏耶？汝罪过多端，寿数合尽：念汝改悔，故仅降灾以示微谴。前杀两姬，此其宿报。至邵氏何罪，而惨毒如此？鞭打之刑，已有柴生代报，可以相准；所欠一烙、二十三针，今三次止偿零数，便望病除耶？明又当作矣！”醒而大惧，犹冀为妖梦之诬。食后果病，其痛倍苦。女至刺之，随手而瘥。疑曰：“技止此类，病本何以不拔？请再灼之。此非烂烧不可，但恐夫人不能忍受。”金忆梦中语，以故无难。然呻忍受之际，默思欠此十九针，不知作何变症，不如一朝受尽，庶免后苦。炷尽，求女再针，女笑曰：“针岂可以泛常施用耶？’金曰：“不必论，但烦十九刺。”女笑不可。金请益坚，起跪榻上，女终不忍。实以梦告，女乃约略经络刺之如数。自此平复，果不复病。弥自忏悔，临下亦无戾。子名曰俊，秀惠绝伦。女每曰：“此子翰苑相也。”八岁有神童之目，十五岁以进士授翰林。是时柴夫妇年四十，如夫人三十有二三耳。舆马归宁，乡里荣之。邵翁自鬻女后，家暴富，而士林羞与为伍，至是始有通往来者。　　异史氏曰：“女子狡妒，其天然也。而为妾媵者，又复炫美机以增其怒。呜呼！祸所由来矣。若以命自安，以分自守，百折而不移其志，此岂梃刃所能加乎？乃至于再拯其死，而始有悔悟之萌。呜呼！岂人也哉！如数以偿，而不增之息，亦造物之恕矣。顾以仁术作恶报，不亦傎乎！每见愚夫妇抱疴终，即招无知之巫，任其刺肌灼肤而不敢呻，心尝怪之，至此始悟。” 　　闽人有纳妾者，夕入房，不敢便去，伪解屦作登榻状。曰：“去休！勿作态！”夫尚徘徊，正曰：“我非似他家妒忌者，何必尔尔。”夫乃去。独卧，辗转不得寐，遂起，往伏门外潜听之。但闻妾声隐约，不甚了了，惟“郎罢”二字略可辨识。郎罢，闽人呼父也。听逾刻，痰厥而踣，首触扉作声。夫惊起启户，尸倒入。呼妾火之，则其也。急扶灌之。目略开，即呻曰：“谁家郎罢被汝呼！”妒情可哂。ｗＷｗ.ｅＪｕXｓ.ｃＯM